to turn over a new leaf

馬克與生俱來的天賦--說反話。說反話，馬克比誰都要厲害。

想要卻說不要，
喜歡卻說不喜歡，
討厭卻說不討厭，
憤怒也是能用假笑帶過，
久而久之，有些時候馬克自己也不是真的明白哪一個才是真正的馬克。

我心疼她，但也無能為力著。

在發生那麼多事情之後，我不認為馬克失去了甚麼，而是他改變了。以前總是溫暖得如一杯成滿牛奶馬克杯給人溫暖的馬克，提供的再也不是４０度Ｃ溫暖但不燙口的溫度，依舊冒著淡淡白煙的馬克杯裡，不是超過１００度燙死人的高溫，就是零下５０度會凍傷的低溫。馬克杯裡裝的還是牛奶，只是馬克不能明白今天這個靠近他的人是否真的無害，只好自己築起防衛的牆。

如果你問我馬克失去了甚麼，我認為那個溫暖的他依然存在，只是他變得習慣先用防衛程式面對他人。

我很難告訴他這樣究竟是好或不好，當然我也比較喜歡那個笑得傻傻一點防衛心都沒有真誠相信他人的馬克。但是一個人受過那麼大的傷害後，（如果你完全聽過那半年他遭受的一切，）我想你便不會那麼在乎這個馬克怎麼了。

他還是馬克，溫暖得如一杯成滿熱牛奶馬克杯的馬克，如果你知道那些防衛只是他極度無助下唯一能做的。

他還是馬克。

　　小韋是馬克的國中同學。

　　
　　雖然國中畢業後就再也沒見過面，但同學間還是有人會互相傳遞消息。喔～小韋考上了中壢高中，喔～小韋去了台南唸大學。

　　
　　直到國中導師--老大發布通緝令，通緝每一個３１２的孩子回來吃飯，馬克才再見到小韋。再見面時，小韋已經改名為阿國，因為小韋的媽媽說他這一生很不順，換個名字也許可以換換運氣，但席間沒有一個人叫得順。最後小韋還是體貼的讓我們叫他小韋，『現在有人打電話來叫我小韋，我還會很懷念咧！』眼前的小韋比國中那個瘦弱的男孩強壯許多，沒變的，還是那個天真帶點害羞的笑容吧！

　　
　　國中時，阿助就常常跑步跌倒，一開始大家都還以為他平衡感也太不好了吧！？後來才知道，小韋得了一種怪病，查不出原因，醫生跟他的家人還有他自己都很努力，但還是阻止不了肌肉慢慢的萎縮。高一那年發病，小韋就休學一年去慈濟專心就醫，大家本來還期待著回來就一定沒事了，但怪病還是怪病，萎縮的肌肉只能靠不斷的復健暫緩萎縮的速度，十年過去，還是沒有找出病因。

　　
　　那天小韋自己開車過來，然後很熟悉的操作著他的輪椅。馬克一開始還是不能克制自己內心的激動，只能傻傻站在桌旁一角，偷偷瞄著小韋的雙腿。反倒是小韋一派自然，從小胖的背上滑下來，拍拍小胖的背說謝謝。馬克本來是想請小胖攙扶小韋上二樓的，怎麼也沒想到最後是用揹的上來。馬克本以為這樣的舉動會不會太不尊重小韋了？看到小韋的笑臉，馬克突然想起『最後十四堂星期二的課』裡的那位老教授，小韋善於接收別人幫助，肯定比我們更是健康。

一開始，馬克並不是馬克。
應該說，馬克還不是馬克。

因為陶子《小眼睛》書裡的一篇小說《馬克》--故事裡的馬克是個俐落聰明的都會女子，和一個搞藝術小自己幾歲的男生交往，因為個性溫暖得像一杯裝滿熱牛奶的馬克杯，所以她的朋友都暱稱她為馬克。

看完小說的那一年，馬克也和一個玩音樂學弟交往。學弟意外的和小說裡馬克的小男友相像，於是學弟開始笑稱馬克為馬克，馬克就變成馬克了。

但陶子小說裡的馬克的感情運很糟，馬克也是。好像叫了馬克之後，感情也就跟著小說情節走。學弟永遠只顧著吃，就算馬克和他吵架剛剛大哭完，內灣老街上，學弟問：『會不會餓？要不要吃些什麼？』馬克知道，學弟才不是關心他，是他自己餓了。小說裡的馬克後來因為胃痛生病住院，病情嚴重到就要小命休矣，但小男友還是沒能與她同甘共苦，甚至在馬克最慘的時候離她而去。馬克的胃很好，沒有生病住院，但她人生跌入最谷底，外婆和爺爺相繼離開她的時候，學弟也如同故事裡小男友般自私的離開。馬克有沒有恨呢？她翻開陶子的《馬克》，馬克說謝謝他殘忍的敎她這麼多事情。

王子是馬克最好最好的朋友。

他們是在一次社團聯誼茶會上認識。馬克代表社團去參加各校聯誼茶會，王子是另一個學校的社團負責人，茶會上馬克請王子幫忙拿一張放在高處的海報，王子隨口說了聲：『你怎麼這麼矮？』兩個人就這麼認識了。馬克對王子的第一印象超糟糕，她的身高有多少干他屁事？

『你好，我是冬天中學的社長，我叫王子杰。』王子遞出名片親切的自我介紹。馬克沒神經的說：『王子杰！？你爸媽很希望你當王子啊？哈哈～我是秋天高中的馬克！我沒有名片這種大人的東西啦～如果你要我的電話，我可以在你的襯衫簽名！』馬克雖然嘴裡很熱絡的說話，但心裡一直罵著：『這個人還真的以為自己是王子啊？』

所有認識王子的人都說王子是個很親切很好接近的大男生，但馬克總覺得那樣的親切裡還參雜了故意的疏離，馬克就是直覺的認為王子才不像他外表給人的感覺那麼簡單。之後王子為了一個合作案打了電話給馬克後，他們兩個就晉升成為無話不談的好朋友。過程其實很妙，一開始是王子一直問怎麼做怎麼做，後來變成了心事分享大會，而且大多時候都是王子說、馬克聽，明明聒噪的是馬克，沉默的是王子，但王子一到了馬克面前就變成另一個人，愛開玩笑，情緒反應很大，很聒噪........。馬克曾經故意跟別校的負責人抱怨王子的嘮叨，所有聽到馬克抱怨的人都說馬克一定是認錯人了。

不過馬克一點都不介意，甚至常常為此沾沾自喜，這樣的王子，只有她才看得見。曾經有一度，少女懷春的馬克還以為王子暗戀她，那段曖昧又誤會的生活，現在還常常被馬克跟王子掛在嘴邊消遣彼此。

小孩是馬克最好的朋友，她們讀同一的國中，同一個高中，雖然小孩大學聯考考差了，跑去南部念大學，但這一點都不影響她們的友誼。還記得馬克交第一個男朋友的時候，每晚和男友情話綿綿完，就是打電話給小孩。小孩常常開玩笑的說；『馬克媽之外，最了解馬克的人就是我了！』事實上也真是如此。

那年五月，清明節剛過，還不到端午節時候，小孩寄了一封很詭異的信給馬克。『馬可，不論我做甚麼事情，你都願意陪我嗎？』收到信的馬克當然感受到信裡不對進勁的味道，但是基於好朋友的立場，馬克還是立刻拍胸脯保證他是小孩最好的朋友。小孩回信，『五月十一號空出來陪我吧！』馬克還以為是要遠行出門，背著他的大背包，裡面裝了一大堆小孩愛吃的零食：乖乖，蝦味仙........。沒想到小孩一見到他甚麼也沒說，只是要馬克上車，然後機車就這麼奔馳在忠孝東路上。

ＸＸ醫院婦產科，小孩早已預約掛號，３６號，馬克以為小孩經痛的問題嚴重到需要就醫，還沒有神經的問著。小孩說：『沒有經痛。事實上，月經已經沒來了。』馬克立刻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孩子的爸爸呢？這是他的工作才對！』馬克憤恨不平的說。『在工作，很忙，請不了假。』小孩的回答也沒有太多的感情。護士遞來一份
手術同意書，馬克問了很多問題後才簽名。『小孩，你要不要再想想？』馬克已經哭了。

『我想清楚了，才請你幫這一個忙，因為我已經不知道可以找誰了。要你幫這樣的忙我也很抱歉，但是，真的除了你之外，我不知道我還可以把這樣的訊息透露給誰。我想過了，其實小孩的爸爸根本不愛我，我們只是因為寂寞才再一起，如果因為孩子綁住一輩子，那才真的是不幸的開始。』馬克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簽下同意書，同意書上冷冰冰一條條說明，也一刀刀的切著馬克的心。

貝兒是馬克的朋友。

說來有趣，她們倆個認識的時間也不滿一年，彼此的默契，卻常常好得令他們兩個都驚奇。可能是相近的年齡，類似的身形，還有，都曾經被劈腿過的遭遇。其實馬克對於貝兒過去的戀情所知不多，不過被劈腿還不是那樣，不就是慘＆很慘＆非常慘＆超級超級慘的差別，所以貝兒說的感受，馬克都能感同身受。

馬克常常覺得像他跟貝兒這樣的女生，就是那種現代阿信的代表。不僅在生活上虧待自己，在愛情上更是虐待自己。每次他聽貝兒說過去的故事，都會氣到想罵人！不過，馬克自己也是這樣的女生，太習慣在愛情裡委屈，然後變得不聰明。馬克最常掛在嘴邊的話就是：『女人真聰明，一愛就笨！』根本就是馬克跟貝兒的寫照。

那天晚上，馬克和貝兒一起去朋友家過夜。躺在地板上的時候，貝兒說：『習慣一個人睡覺後，反而害怕跟太多人一起睡覺了。』黑暗裡，即便沒有人看得見，馬克還是用力的點了點頭，說：『附議。』從兩個人回到一個人，需要的時間和精神，應該沒有人比馬克和貝兒明白，於是當有機會兩個人一起入眠時，『如果又有一天要回到一個人，怎麼辦？』這樣的問題總是繞在他們的腦中，揮之不去。

一個人的生活很好，雖然有點辛苦，所幸還有一些朋友幫忙。當然也會羨幕兩個人的生活，但如果還要再這麼走一遭，一不注意弄個千瘡百孔的，馬克猶豫了。雖然那個大雨的夜，馬克倔強堅持要自己修好水龍頭被水噴得一身狼狽時，她哭著說一定不要再一個人生活了，但水龍頭修好之後，她又覺得自己一個人，夠了。

當馬克在病房看到那個人的爸爸的時候，忍著，只有紅了眼眶，一滴眼淚都沒有掉。

馬克和朋友約在捷運站集合。碰面後，馬克的朋友便一直提醒著她：『馬克，等一下妳絕對都不能哭。』『嗯，我知道。』其實回答的時候，馬克的眼睛就濕濕的了。

23號中午，馬克的一個朋友打了電話來說：『他爸爸住院了，妳要去探病嗎？今天晚上，台大醫院捷運站集合。』馬克確定了那個人不會出現後才決定去探病。因為那個人的爸爸那時後是那麼的疼馬克，就像是疼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樣，於是為了當年的那一份情，馬克決定去探病。

那個人的爸爸很開心，可能也是太久沒有看到馬克，嘴咧得好開。那個人的媽媽說：『爸爸今天真的很開心喔！很久沒有見到妳了嘛，難得妳還這麼有心，還來看爸爸。』馬克晃了晃手中沈甸甸的大提袋，說：『不知道爸爸能吃些什麼，只好買了營養師推薦的奶粉，給爸爸補一補。』媽媽笑著接過，沒有客套的說著『讓妳破費了』之類的話，只是很溫暖的說了聲：『謝謝。』馬克的眼睛又濕濕的，剛剛裝出來的帥氣都瓦解了，還好馬克的朋友一直在她身邊，一直捏馬克大腿提醒她不能哭。

他們說，她不曾出現過，馬克很生氣很生氣，卻只能把這份怒氣吞進肚子裡。他們說，爸爸很辛苦很辛苦，馬克也只能握握爸爸的手給他點溫度，卻也是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